88年我从汽车连退伍,向战友借了300元,没想到十年后他竟那样说
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,这话在部队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,但直到真正轮到自己脱下军装的那一刻,才体会到其中的分量。
那是1988年的秋末,我在河南省洛阳市郊外的汽车连接到了退伍命令。空气里已经有了冬日的凛冽,如同我即将离开部队奔赴未知前程的心情,多少有些复杂难言。
我在的汽车连,主要负责部队的运输保障任务。卡车、吉普车,各种轮式装备的驾驶和维护是我们的日常。
连队里大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,因为共同摆弄这些钢铁家伙,彼此间都有一种特殊的战友情谊,少了几分步兵连队的肃杀,多了些机油味和爽朗的笑声。
我来自山东济宁农村,入伍就是想学点技术,将来回家能有条出路。在连队开了几年“解放牌”大卡车,也学了些简单的维修,自觉不算是虚度光阴。
退伍的手续办得很快,津贴、路费都发到了手上。可拿着那几张票子,我心里却直发沉。
不是嫌少,部队的待遇在当时已经算不错。问题出在我自己家里。入伍前,父亲身体就不太好,干不了重活。
我当兵这几年,家里基本靠母亲和姐姐支撑着,日子过得相当困难。就在我退伍前几个月,姐姐写信来说,父亲的病又加重了,需要一笔钱住院治疗。
信里没提具体数目,只说让我不用担心,她们会想办法。但我知道,家里早已没什么积蓄,“想办法”无非是四处求告,那份艰难我能想象。
退伍费加上积攒的津贴,凑起来大概有两百多元,除去路上必要的开销,剩下的钱对于父亲的医药费来说,只是杯水车薪。

火车票已经买好,离开部队的日子就在眼前,我心里焦灼万分。那几天,连队的战友们都在忙着收拾行装,互相道别,气氛热烈又伤感。
我却常常一个人发呆,盘算着怎么才能多凑点钱带回家。
想来想去,只能是向战友开口。
可向谁借呢?大家家境普遍一般,退伍关头,谁手头能宽裕?而且开这个口,也实在有些难为情。
犹豫了好几天,我最终把目标放在了何永强身上。何永强是我同班的战友,河南本地人,家在郑州附近的一个县城。
他性格开朗,为人仗义,平时在连队人缘很好。我们一起出过车,一起熬夜修过车,关系处得相当不错。
我隐约知道他家条件似乎比我家要好一些,父亲好像在县里的某个单位工作。
那天晚饭后,操场上人不多,我找到正在擦拭工具的何永强,磨蹭了半天,才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情况,问他能不能借我三百块钱。
三百块,在1988年,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绝对不是小数目,差不多是一个城镇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了。
我说完,心里忐忑不安,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。
何永强听完,停下手里的活,看着我,沉默了片刻。
就在我心快要沉到底的时候,他忽然爽朗一笑,拍了拍我的肩膀说:“德祥,多大点事儿!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一些。都是自家兄弟,你开口了,我还能不帮?”
他顿了顿,接着说:“不过,三百块我现在手上也没有现钱。这样,明天我去趟镇上的邮局,给我家里发电报,让他们给我汇过来。你后天走,应该来得及。”
我当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,只是一个劲地说着“谢谢,谢谢永强!这钱我一定尽快还你!”
何永强摆摆手:“行了,别说这些。你回家先给大叔看病要紧。以后常联系。”
第二天,何永强果然请假去了镇上。
第三天上午,他把三张崭新的一百元人民币塞到我手里,还嘱咐我路上小心,到家来信。我攥着那沉甸甸的三百块钱,眼眶有些发热。
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,我牢牢记在了心里。退伍那天,我和何永强以及其他战友们一一告别,踏上了返回山东的火车。
回到济宁老家,有了这笔钱,加上家里东拼西凑的一部分,总算让父亲及时住进了县医院,病情得到了控制。
之后几年,我一边照顾家里,一边四处打零工。开过拖拉机,帮人运过货,后来在一个小的汽修厂落了脚,总算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。
生活虽然依旧不算富裕,但比起刚退伍时已经好了很多。其间,我结了婚,有了孩子,日子渐渐走上了正轨。
那三百块钱,我始终没有忘记。刚回家的头一两年,确实非常困难,连维持基本生活都有些吃力,更别说攒下三百元还债。
后来手头稍微宽裕了一些,我又担心直接寄钱过去不稳妥,而且也想当面感谢何永强。我试着按他留下的地址写过两封信,询问他的近况,并提及还钱的事,但都石沉大海,没有回音。
时间一长,联系就这么断了。也许是地址有误,也许是他也搬了家,或者是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,信件丢失也是常有的事。
但这笔钱,连同那份情谊,一直像块石头压在我心上。我想着,总有一天要找到他,把钱还了,把情也了了。
时间一晃就是十年。到了1998年,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,经济快速发展。我也抓住机会,和两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小型的运输公司,虽然规模不大,但业务还算稳定,经济状况有了显著改善。
生活好了,寻找何永强,偿还当年那笔借款的心愿就更加迫切了。
那年秋天,我正好要去郑州联系一笔业务。
出发前,我特意翻出当年何永强留下的地址——虽然知道可能早已物是人非,但还是想去他老家所在的那个县城碰碰运气。
处理完郑州的公事,我专门抽出两天时间,租了辆车,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打听,一路找到了他家所在的村镇。
向当地人打听何永强这个名字,费了不少周折。十年时间,变化太大了。幸运的是,村里一位上年纪的老人还记得何家,告诉我何永强这几年一直在郑州市里跑运输,很少回来,但他父母还在村里。
老人热情地给我指了路。
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平房前,我见到了何永强的父母。两位老人很热情,听说我是何永强的战友,特意从山东来看他,非常高兴。
他们告诉我,何永强现在郑州一家物流公司开车,平时确实不常回家,但他们有他的联系方式。
老人帮我拨通了何永强的电话。
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。我报上自己的名字“徐德祥”,何永强那边沉默了几秒钟,随即爆发出惊喜的声音:“德祥?是你小子!你现在在哪儿?”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,十年来的隔阂仿佛瞬间消失了。
我告诉他我就在他老家,正和叔叔阿姨在一起。何永强激动地说:“你等着,我马上回去!晚上咱们好好喝几杯!”
傍晚时分,何永强开着一辆半旧的桑塔纳轿车回来了。
十年不见,他黑了,也壮实了不少,眉宇间少了当年的青涩,多了几分饱经风霜的成熟。我们俩见面,用力地拥抱了一下,彼此拍打着后背,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。
晚饭是何永强的母亲张罗的,很丰盛。我们俩喝着酒,聊着各自这十年的经历。我知道了他退伍后也经历了不少波折,先是在老家打了几年零工,后来才到郑州跑运输,吃了不少苦,现在算是稳定下来了,自己买了辆二手车跑货运,日子过得去。
我也说了说自己回家后的情况,从打工到自己创业的不易。我们感慨着时光的流逝,也庆幸彼此都还算过得可以。
酒过三巡,我趁着去拿钱包的机会,从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五百块钱。我把钱递向何永强,认真地说:“永强,当年你借我的三百块钱,我一直记着。这十年来,找你也不容易,联系不上。现在总算见着你了。这点钱你拿着,三百是本金,另外两百算是我一点心意,感谢你当年的帮助。”
我本以为他会推辞一下,或者客气几句收下。
没想到,何永强看着我递过去的钱,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,他并没有接钱,而是把我的手推了回去。
他沉默了一会儿,似乎在斟酌词句,然后看着我的眼睛,缓缓地说:“德祥,说实话,那三百块,是我跟我家里撒谎说要买零件才要来的。那时候刚临近退伍,家里给我的钱也有限,我手上根本没那么多。你当时急用,我看出来了,那不是一般的难处。我想着,战友一场,这忙必须帮。后来你走了,我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。钱这东西,谁没有个紧缺的时候?过去了就过去了。你现在提还钱,这不是见外了吗?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那两年,我家也挺难的,父亲身体也不好...不过都扛过来了。你要是真惦记那事儿,今天多陪我喝几杯就行了!”
听完他这番话,我拿着钱的手停在半空中,一时间愣在那里,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,各种滋味涌上来。
我原以为他当年是轻易地拿出三百块帮我,虽然感激,但总觉得他或许家境殷实,那笔钱对他不算太大的负担。
我完全没有想到,他为了帮我,竟然也需要向家里“撒谎”,而且是在他自己家境也并非宽裕的情况下。
他承担的,不仅仅是三百块钱的风险,还有一份对家人的“隐瞒”。而这十年里,我为自己未能及时还钱而耿耿于怀,他却早已将此事轻轻放下,甚至从未向我透露过他当时的难处。
我眼眶一热,鼻子发酸。金钱的价值在这一刻显得微不足道,而这份深藏了十年的情谊,这份默默的付出和体谅,却重如千钧。
我收回拿着钱的手,端起酒杯,声音有些哽咽:“永强,你...我...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这杯酒,我敬你!”
我们碰杯,一饮而尽。
那晚,我们聊到很晚,聊起在汽车连的点点滴滴,聊起那些逝去的青春岁月。关于那三百块钱,我们没有再提一个字,但彼此心里都明白,有些东西,比金钱更重要,也更长久。
后来,我和何永强的联系多了起来。虽然各自忙碌,但每年总会通几次电话,有机会的话也会聚一聚。
他从来没再提过那三百块钱的事,仿佛那段插曲真的就随风而逝了。但对我来说,他十年前的慷慨,和他十年后那番朴实却无比真诚的话语,成了我心中衡量情谊的一杆标尺。
真正的战友情,或许就是这样,它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,也不会因为金钱而衡量。它存在于危难之时的挺身而出,也存在于岁月流转后的那份不动声色的体谅和担当。
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连接,往往蕴藏在那些不言而喻的付出和理解之中。